天啟皇帝聽了這老卒的話,真是心都涼透了。
雖然久在宮中,也知道外間有許多人對他頗為微詞。
可直接大逆不道得將皇帝不放在眼裡的,他算是頭一回聽說。
他冷冷道:「那什麼千戶、百戶,什麼指揮和總兵,見了天子,哪一個不要磕頭,你不過是無知老兒罷了。」
這老卒挨了罵,卻不動氣,依舊喝了口茶,這茶水喝乾了,他似乎還捨不得,盡都將這茶渣也一併倒在口裡咀嚼,笑呵呵地道:「不過是敬一聲陛下而已,這又算得了什麼?實際上,誰真正當一回事啊。」
天啟皇帝不服氣,還想說什麼。
這老卒又笑著道:「你啊,太年輕,只怕是戲文聽多了。來,小老兒來問問你,就像咱們這些當兵的,做皇帝的,管得著我們嗎?可是我們的生死,卻都捏在這千戶、百戶手裡,他們要咱們挨餓,咱們就得餓肚皮。他們叫咱們去死,咱們敢不死?這餉銀……每一次發的時候,大家都說黃恩浩蕩,可誰不曉得,這銀子……是千戶和百戶們發的,他們說給你多少,便給你多少,那皇帝老兒,又有什麼用?」
這一番話,問的天啟皇帝竟是啞口無言。
「若是建奴人來了,皇帝老兒能差你去送死嗎?還不是這些千戶、百戶們,說你做先鋒,你便得沖在前頭,如若不然,回頭宰了你,連帶著還宰了你的妻兒,你能有什麼話說?」
老卒很世故的嘆了口氣:「倘使你運氣好,你斬了一個建奴人的頭顱,立了功勞,那皇帝老兒可知道嗎?還不是上頭的千戶和百戶們來給你報功,他們說你有功你就有功,你便是無功,也是有功勞的。可若說你沒有功勞……嘿嘿……你待如何?有本事找他們去啊。」
「可見啊,這天大地大,皇帝老子大,也沒有這百戶、千戶和總兵官們大,那皇帝老兒若真似戲文里說的那般厲害,什麼洞若燭火,什麼明察秋毫,那我來問,咱們這遼東怎麼日子過的這麼苦。那建奴人,又為何猖狂到這般的境地?那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千戶和百戶們,又怎麼非但沒有獲罪,反而個個高升,一個個穿著綢緞做的衣衫,家裡十幾房的妻妾,天天吃著山珍海味?可怎麼咱們這些衛戍了一輩子,拿命做先鋒的人,卻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呢?你瞧瞧……你說不出話來了吧。別急,等你到了小老兒這個年紀,也便這樣想了。」
天啟皇帝頓時覺得無地自容,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想到自己在京城裡,為了遼餉的事,時常睡不著,想到一次次焦慮的催促著遼餉的攤派,想著沒了銀子,一次次下旨節省用度。
這些錢,不敢說是餓著肚子節儉下來,可至少……為了這祖宗的江山,他這個做天子的,平日裡扣扣索索,可對遼東這邊的請餉,卻是大方的,每年數百萬兩的紋銀源源不斷地往這兒送,眉頭都不皺一下。
結果呢……
張靜一已越發的感覺到天啟皇帝那平日裡深藏不露的貴氣,漸漸的消失不見,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
裝逼被打臉,慘!
天啟皇帝此時換了個話頭道:「你既是軍戶,怎的成日在此喝茶?」
「小老兒已經欠餉七個月了,不喝茶做什麼?難道還操練不成?衛里上下……都是這樣……」他點了點一旁的茶攤夥計:「你看他是個茶小二吧,其實他也是營里的,是步弓手。」
他又點了點隔壁算命的一個瞎子:「你看他是個算命的吧,其實他是一個刀牌手。」
「還有……」他又指一個街對面抱著婦人在那喝酒欣賞著遠處屋脊雪景的肥胖商賈:「你看他是一個商賈對吧,說出來嚇死你,他是咱們的總旗官,現在專門做的乃是糧食買賣,當然,這買賣也不常做,他主要還是在這窯子裡做恩客,每日都要來的。」
天啟皇帝聽得瞠目結舌。
連張靜一也不禁震驚了,踏馬的,這個操作就比較秀了。
老卒老神在在,卻點著遠處一條啃骨頭的流浪狗,笑道:「就算是在咱們這裡,那一條癩皮狗,你瞧見了沒有,那也是軍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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